论苏轼作品的宇宙人生意识
- 岑岚
- 教师日记
- 2022-12-17 18:58:41
论苏轼作品的宇宙人生意识
□ 罗筱冰
【摘 要】 苏轼是我国北宋以来杰出的文学家。他一生坎坷,仍保持豪迈旷达的心态;宦海沉浮,仍对社会怀抱一腔热情。是矛盾的人生和对儒释道思想的融通以及对审美人生境界的不懈追求,形成了他充盈着淡泊、通达、恒永的宇宙、人生观意识,并成就了他遗世独立的人格力量和作品。
【关键词】 苏轼 文学作品 宇宙人生意识 形成 融通 彰显
笔者与苏轼生活的年代相隔九百年左右,但少年时代起就拜读这位古代文学巨匠的诗词散文书法。解读他超脱人生忧患的物我浑然;欣赏他在苦难中体验生命价值的深沉;甚至效颦他那凡人难以步趋的潇洒和从容;服膺他由高贵品性和苦难人生历程锻炼出的宁静和澄明;更钦敬他饱经忧患仍对人生与社会保持热情的豪迈与旷达。读这位才情卓绝、心境高明的文学巨匠的作品,笔者感受得最多的是,作品中那一个或显或隐、贯穿始终的基调—-持续不断的对宇宙、人生的思考。
一、充满矛盾的人生形成苏轼的宇宙、人生意识
(
苏轼早在26岁时即踏上仕途,长时间在宦海浮沉,反复地面临着人生抉择,尤其是在感到失落以及在政治上受挫,遭致贬窜之时。儒家入世思想本是他的“主心骨”,早年“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苏轼是一个富于浪漫气质和自由个性的人物。一方面,他作为士大夫集团的成员,抱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积极地参预国家的政治活动与文化建设,另一方面,他比当代任何人都更敏感更深刻地体会到强大的社会政治组织与统治思想对个人的压抑,而走向对一切既定价值准则的怀疑、厌倦与舍弃(但不是冲突与反抗),努力从精神上寻找一条彻底解脱出世的途径。他的文学创作中所表现出的洒脱无羁与无可奈何,随缘自适与失意彷徨,深刻地反映了知识分子在封建专制愈益强化时代的内心苦闷。①
苏轼尽管怀抱着“致君尧舜
那么,如何解决理想与现实的种种矛盾?苏轼的做法大致是:淡化功名意识;守着“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二、儒释道思想融入苏轼的宇宙、人生意识
苏轼生活在北宋时期,在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思想中如鱼得水。这种以儒学体系为根本而浸染释道的思想是苏轼人生哲学的基础,在多次被贬为地方官时,常出入于寺院交往于高僧,因受释、道思想的影响,他不只一次浩叹“人生如梦
苏轼散文《前赤壁赋》,写怨客吹箫吊古,以“江月
对于怨客,江之无穷,月之如故引出了须臾人生的感叹;对于苏轼,水之不复,月之盈虚却启示了变与不变的哲理——物我皆恒,何羡长江!明月山间意不尽,清风江上韵无穷!何不共适造物之藏
想他苏轼尘世一生,经历了百态人情,之所以异于屈原之郁愤难遣,应是得益于他对自然与人生的哲人似的思考。而这种思考又使他的文章诗词闪现出一种非凡的人生哲理光彩。
读罢《离骚》,我们可以看到屈子香兰芳桂的高洁品行,想见国君亲佞远贤的昏庸,而苏轼文章则展示了一种跳出苦闷走入旷达的超脱。从慨叹“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不难看出,苏轼在赤壁赋中表现出的宇宙、人生意识深受庄子思想的影响。他年少时读《庄子》,就曾说过:“吾昔有见于中,口为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
从“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必须看到的是,这不是消极地化解,不是逃避现实的聪明的借口,更不是精神胜利法,而是以诗情为哲理,实现对人生的审美超越。这种超越把人从现实局促的功利之心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不再拘泥于一时一事的得失成败,而是有更开阔的胸怀和更深邃的眼光。这样一来,人就会变得既努力做好现实中的每一件事,又不局限于这件事的具体意义,而是对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件事进行审美体验,这就是执著而又超越现实、现实而又审美的人格。
苏轼在文艺作品中常常表现出对生活、对人生的热爱就与这种执著而又超越现实、现实而又审美的人格相表里。
笔者以为,苏轼作品中最值得关注的,还是那些富有积极思想意义的部分。表现为对现实人生的热爱。这在前期的名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中表现得十分充分。即使苏轼身处逆境,我们仍能看到他积极进取的态度和乐观向上的精神:“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苏轼还有更多的作品写对自然和人生的品味,尤其是像“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
元丰五年(1082)的一个秋夜,被贬于黄州的苏轼与几位客人泛舟长江,对月痛饮,归而作《临江仙·夜归临皋》:“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毂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佛家有言:万念皆从心起。“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其实,宇宙与人生,这是一个沉重的带有根本性的课题。“阆苑先生须自责,蟠桃动是千秋。不知人世苦厌求。东皇不拘束,肯为使君留
元丰五年三月,他在贬居黄州期间游蕲水清泉寺时,见寺前兰溪西流,坎坷困顿的他胸中豪情陡生,闪过灵感与哲思的电光石火。为那电光石火立此存照的,就是《浣溪纱·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
元丰末年至元年间,苏轼时来运转,甚至有过“未周岁而阅三宦”的殊遇。“人在玉堂深处
元丰六年三月,将自杭州知州入为翰林学士承旨时作《八声甘州·寄参廖子》词,偏要表白自己:“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
作于黄州时期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便是一个明显例子。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再看作者在《定风波》小序中写道:“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
实际上,苏轼用象征手法写出自己在突如其来的政治风雨面前内心的坦荡与气度的从容。
作于同一时期的《念奴骄·中秋》,则有着更为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词人的心灵仿佛是在“万里云无留迹
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早年的苏轼就是一个乐天派。“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在顺境中保持一种乐观的心态尚且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而在逆境中仍保持一种乐观的心态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苏轼因不满王安石变法,求外职到密州。但“烈士暮年”尚且“壮心不已”,更何况正处不惑之年的他呢?“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不是遗世独立的佛祖,他是一腔热血、七尺之躯的人间诗人,苏轼的豪壮、伟大不在于从未迷惑、彷徨,却在于勇于逆水行舟的信念与坚强。是不可泯灭的生活的热情、至死不渝的审美的追求,使那颗彷徨、惊恐的心灵摆脱沉郁而重获自由。于是他在江风山月间找到了永恒的美感,在苍天大地间找到了生命的本源,在勤于政务中找到了生命的价值。纵然在“惟见幽人独往来
(
这其实是一种人生态度,也是一种思维方法。同是境遇变化时登楼,苏轼说:“见说东园好,能消北客愁。虽非吾土且登楼。行尽江南南岸、此淹留
苏轼时刻保持着对世界独特的新鲜感受,这份感受经过其厚重的生命底蕴的升华而形成对人生的领悟,从而让自己在喧嚣的尘世中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从容自若。这种生活,快乐而充实;这种人生,充满美感。苏轼一生便执著于这种美感。要执著于这种美感,必须学会超脱。苏轼能够超脱,在于他旷达胸襟。他曾经辉煌过,光彩照人;他曾经失意过,无人问津。巨大的反差很容易让人绝望,但苏轼没有。他以极其旷达的胸襟接纳了所有的大喜大悲,虽然也曾痛苦、彷徨,但是那份豁达让他最终学会因缘自适,识度明达,走入了“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份豁达让苏轼与自己身外的遭遇保持了一个距离,他开始自省;这份自省又使他和真实的人生贴得更近。这样,他生命的底蕴越积越厚,他也真正走向了成熟。于是便有了今天我们读到的一篇篇流传千古的绝唱。
苏轼对宇宙、人生思考源自他充满矛盾的人生际遇。作品中所作的宇宙、人生思考之所以超出凡俗,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作者汲取了儒释道三家思想的积极因素。儒家的入世和有为,引导他热爱生活和人生;道家的无为特别是庄子的齐物论,又使他淡泊名利,在逆境中也显得从容自如;佛家的静达圆通,则启迪他走向圆融和通达。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作者在人生实践中,对审美人生境界的不懈追求和对“天人合一”的宇宙观的深刻思考,以期达到对人生功利境界的超越: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身处逆境,莫不如此。
苏轼在作品中表达的关于宇宙、人生哲理的沉思,无疑体现了一种深切的人文关怀,能给后人以有益的启示以至精神的滋养,不失为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
注 释
①《中国文学史》章培恒 骆玉明著
2004年12月8日
注:此文已发表并被多家报刊转载